清代山水巅峰之作：《云白山青图卷》的独特魅力

惊鸿一瞥，《云白山青图卷》初印象
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众多珍藏里，有一幅画作经常能让观看的人停下脚步盯着看，那就是清代画家吴历创作的《云白山青图卷》。这幅用绢做成的设色长卷，靠着259厘米乘1172厘米的大小，仔细地把一片像梦一样虚幻的山水展现在人们眼前。这幅作品，凭借它很大的规模和很精巧的笔触，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一幅好像仙境一样的山水画卷，让观赏的人忍不住停下来欣赏。

吴历这位生活于1632年至1718年间的江苏常熟人，字渔山号墨井道人、桃溪居士，在清初画坛赫赫有名，与“四王”恽寿平并称“清初六大家”。他的人生经历丰富曲折，早年师从王鉴、王时敏学画，打下坚实基础，后接触西方文化，为其艺术注入别样活力；中年皈信天主教，传教之余不忘绘画初心。《云白山青图卷》于1668年完成创作，彼时吴37岁，正处在他艺术创作逐步上升的阶段。

整幅画卷把山峦画得一层一层叠在一起，白色的云朵在山谷里缠绕着，翠绿的树木围着山脚生长，平静的湖水很宽很广，村庄和寺庙相互交错着，黄昏的时候乌鸦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里面。那种若有若无又幽深的意境跟雄伟壮观的景象交织在一起，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样。其画法直承唐宋青绿山水传统，临摹古画造诣极深，青绿着色更是一绝，通卷青绿红白重色交相辉映，佐以淡赭染水天，于艳丽中透出清雅，毫无躁浊之感，清虚灵动间尽显自然神韵。

卷末左上吴历自题：“雨歇遥天海气腥，树连僧屋雁连汀。松风谡谡行人少，云白山青冷画屏。戊甲九月六日予从毗陵归虞山，风雨寂寥中有啜茗焚香之乐，八日晚晴，喜而图此，吴历并题。”朱文长方印、“墨井草堂”与“桃溪居士”白文印钤于卷末，卷首清内府“三希堂精鉴玺”等六方收藏印熠熠生辉，足见其备受珍视。
初次看到这幅画，常常能让人陷入思索，它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，在清代的山水画里显得这般独特，从而成为流传到后世的杰出作品呢？且让我们慢慢揭开其神秘面纱。

吴历其人：传奇人生绘丹青
吴历生于江苏常熟的书香世家，自幼沐浴在浓厚的文化氛围中。其先祖吴讷在明朝永乐年间曾任都御史，家族荣耀在前，虽至吴历一代家道中落，父亲早逝，然母亲王氏坚守志行高洁之教诲，培养他与兄弟三人。吴历年少时便展现出多才多艺的天赋，学经吟诗习琴对苏东坡书法更是痴迷，曾为临摹苏字废寝忘食。

绘画上他15岁前开启学画之路，师从王鉴、王时敏如饥似渴地汲取绘画养分，从宋元诸家作品中探寻精髓，对黄公望用力尤深。早年他活跃于长江中下游，寻师访友，观摹古画，在自然与人文滋养下，画艺渐进。明清易代之时的风云变幻，（此处稍作停顿）给吴历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记。他目睹明朝覆灭、山河易主，身为世家子弟，民族情感与家国情怀交织，内心抵触满清政权，遂一生未求功名。

中年时命运的转折接踵而至，亲人离世、挚友病故，使他精神世界崩塌。与佛教短暂结缘后，他于康熙二十一年（1681年）受洗成为天主教徒，远赴澳门，加入耶稣会，更名西满・沙勿略后以传教为志，在嘉定上海等地奔波三十载，只偶尔用画笔记录信仰感悟。

吴历的一生，恰似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，其复杂经历为绘画注入深沉内涵，从早期对传统的执着临摹，到中后期融合多元文化、独创新风，人生轨迹与艺术风格紧密相连，让后人得以透过画作，窥探其跌宕内心与时代沧桑。

细品《云白山青图卷》：画里千秋
（一）整体布局：山水有灵，意境深远
展开《云白山青图卷》，就好像踏入了一个被时光封存起来的仙境。画卷一开始，靠近的山峦高高地耸立着，巨大的石头突兀不平，山势很陡峭，仿佛要冲破天空；山里的古老松树，深深扎根在岩石的缝隙中，树枝弯曲得像龙一样，松针密密麻麻像伞盖一样，那墨绿的颜色浓厚深沉，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。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前走，高低不齐的村舍，有一半被绿色的树丛遮住，缓缓升起的炊烟，给这幽静的山谷增添了几分人间的生活气息。

目光慢慢移开，山谷里云雾缭绕，就像轻纱一样，缓缓地弥漫过来，轻轻地把山峦那硬朗的轮廓给软化了。在虚实相互融合的时候，让观看的人忍不住开始想象，山后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神秘的天地。远处那座主峰高高地挺立在云端，被云雾这么一映衬，就显得愈发雄伟、更加壮丽了；那些山脉连绵起伏，就像波涛一般向前涌动着，慢慢地消失在天边。

山脚下那平静的湖就像一面镜子一样，把天空的光芒以及云彩的倒影都清清楚楚地映照在了里面。微风慢慢地吹着，湖面上泛起了一片片闪闪烁烁的波光；在湖边呢，水草长得特别茂盛，跟着轻轻的风微微摆动着，和水里游来游去的鸭子、鹅相互衬托着，形成了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。处在不同位置的寺庙，那飞檐跟斗拱相互搭配着，看上去特别庄重、严肃。在安静的山林里，传出慢慢的钟声，好像在讲述着脱离世俗的佛教的声响与意境。

昏鸦三两成群，或栖息枝头，或振翅高飞，为画面添一抹灵动，也增几分幽寂。整个布局，张弛有度，将自然之壮美与人文之温婉，完美融合，营造出一种，既缥缈空灵，又雄浑壮阔的意境，仿若世外桃源，引观者沉醉其中，忘却尘世纷扰。

（二）绘画技法：古今融合，独树一帜
吴历在《云白山青图卷》中的绘画技法那可真是独一无二，把他深厚的艺术功底和创新精神都充分展现出来了。从传统继承来看，他直承唐宋青绿山水衣钵，对古法的钻研深入骨髓。在用笔上，以中锋勾勒山石轮廓，线条刚劲有力、流畅自然，如书法般笔笔劲道，精准地刻画出山石的形态转折，尽显山峦的雄浑气魄；皴法上融合披麻皴、解索皴等多种技法，依据山石纹理走向细腻皴擦，或疏或密，表现出山石的质感与沧桑岁月痕迹，让观者仿若触手可得那粗糙石面。

着色更是此画一大亮点，通卷青绿红白重色交相辉映，大胆而不失和谐。青绿为主色调，石青石绿层层晕染，浓淡相宜，营造出青山叠翠、郁郁葱葱之感，鲜艳夺目却毫无俗艳之气；朱红白色巧妙点缀于寺庙建筑、人物服饰等处，醒目提神，打破青绿主调的单一性，使画面色彩层次丰富灵动。

这个时候佐以淡赭染水天，既与青绿形成冷暖色调互补，又为画面蒙上一层古朴典雅的轻纱，于艳丽中透出清雅，让山水仿若沐浴在余晖之下，尽显自然神韵。尤为独特的是，吴历身处东西文化交流频繁的清初，接触西方绘画理念后，大胆借鉴融合。

在画面布局上，略微运用透视法，远近山峦、景物的大小比例安排更为合理，增强画面纵深感，让观者有身临其境之感，仿若能沿着画中路径步入这山水深处；光影处理上，虽未完全照搬西方明暗对比，但在山峦受光、背光面的色彩过渡上更为细腻，使山体立体感更强，打破传统山水的平面感局限，为古老的青绿山水注入新活力，开创出别具一格的艺术风貌，在清代画坛独树一帜。

《云白山青图卷》背后的文化密码
《云白山青图卷》，不仅是一幅在山水领域方面的杰出之作，更是如同一个镜子一般，在其中映射出了清代社会里多元的审美意趣以及文人的精神追求。在审美上，清初画坛虽尊崇复古，“四王”将摹古之风推向极致，追求笔笔有出处、画面典雅工整，但吴历此画在继承唐宋青绿山水传统的同时大胆创新。

其艳丽而不失清雅的色彩运用，既迎合了当时贵族士大夫对精致、华丽风格的偏好，通卷青绿红白重色似宫廷审美中对堂皇气象的追求；又以淡赭、水墨晕染透出的空灵清幽，满足文人雅士对自然质朴、超凡脱俗意境的向往，宛如在繁华喧嚣中寻得一方静谧天地，这种雅俗共赏的平衡是清代审美融合的缩影。从精神内涵而言，吴历身处明清易代的历史漩涡，目睹山河变迁、家国兴衰，其画作难免暗藏遗民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