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及 “扬州八怪”,郑燮的竹、金农的墨梅、李鱓的泼墨山水常被人津津乐道,可若问起 “陈撰是谁”,多数人或许会陷入沉思。这位被列为 “扬州八怪” 之一的文人,生平记载寥寥,却以诗画中的清逸风骨,在清代艺术史上留下了独特印记。他不像其他 “八怪” 成员那般声名显赫,却用一生的漂泊与坚守,诠释了传统文人 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 的精神内核。今天,我们就循着史料的碎片,走进陈撰的诗画人生,探寻他为何能跻身 “扬州八怪”,又为何能在时光流转中始终散发着淡雅的魅力。
坎坷人生:漂泊与坚守
陈撰的人生,从起点便带着 “漂泊” 的底色。他出生于浙江鄞县(今宁波鄞州区),年少时便因家庭变故,辗转寓居钱塘(今杭州)。彼时的钱塘已是江南文化重镇,文人雅士云集,陈撰在这里初涉诗文书画,打下了扎实的艺术基础。可江南的温婉并未留住他的脚步,为了谋生,也为了追寻更广阔的艺术天地,他最终选择流寓扬州 —— 这座在清代中期因盐业兴盛而成为 “艺术熔炉” 的城市。
初到扬州的陈撰,无依无靠,只能以幕僚或塾师的身份谋生。他曾短暂投靠銮江项氏家族,为其整理文献、教授子弟;后来又受扬州盐商程梦星邀请,馆于程氏所建的 “筱园”。程梦星本身也是文人,筱园内藏书丰富、名士往来,陈撰在这里得以与当时的文化名流交流,眼界愈发开阔。但真正让他安定下来的,是入居 “康山草堂”—— 这处由另一位盐商江春所建的园林,不仅是扬州文人聚会的重要场所,更是陈撰后期创作的 “精神栖息地”。
尽管生活始终清贫,陈撰却从未向世俗妥协。康熙年间,朝廷开设 “博学鸿词科”,旨在征召天下有才之士,许多文人将其视为入仕的捷径,纷纷应试。当时有人举荐陈撰,可他却以 “性喜闲逸,不耐束缚” 为由婉言拒绝。在他看来,官场的繁文缛节会消磨艺术灵感,不如在诗画中自在度日。这份对名利的淡泊,不仅贯穿了他的一生,更成为他艺术创作的精神源泉。
诗韵高逸:意境中的自我
陈撰的诗文造诣,离不开一位名师的指点 —— 清代著名学者、文学家毛奇龄。作为毛奇龄的入室弟子,陈撰深得其诗文精髓,却又不囿于师门框架,形成了自己 “高逸清旷” 的风格。毛奇龄曾评价他 “其诗如空山流泉,泠然有声,虽不刻意雕琢,却自有天然之趣”,这番评价精准概括了陈撰诗文的特点。
他的诗作多以山水、田园、梅兰竹菊为题材,很少涉及现实琐事,字里行间满是对自然的热爱与对精神自由的追求。比如《题画梅》一诗:“疏影横斜水浅深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不须更作罗浮梦,自有清风满故林。” 诗中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梅花的淡雅与风骨,既呼应了林逋咏梅的经典意境,又融入了自己 “不慕虚名、自守本心” 的人生态度。又如《秋日游瘦西湖》:“秋波漾碧接长天,画舫轻摇柳岸边。两岸芦花飞似雪,一声渔笛破寒烟。” 短短四句,将瘦西湖的秋日景致描绘得如诗如画,字里行间透着闲适与超脱,仿佛能让人看到陈撰乘舟漫游、醉心自然的身影。
陈撰的诗文集《玉几山房诗集》流传至今,收录了他不同时期的诗作数百首。这些诗作不仅是他个人情感的抒发,更成为研究清代中期江南文人生活状态的重要史料。读他的诗,仿佛能穿越时空,看到一位身着长衫的文人,或在园林中踱步沉思,或在湖畔驻足观景,将生活中的点滴感悟化作笔下的清雅文字。
书画双绝:梅香与逸趣
在 “扬州八怪” 中,陈撰以 “诗书画三绝” 著称,其中又以画梅最为人称道。他画梅师法宋代扬无咎,却又融入自己的理解,形成了 “疏朗有致、清逸淡雅” 的风格。与其他画家浓墨重彩的表现手法不同,陈撰画梅多以淡墨勾勒,注重枝干的姿态与花朵的神韵,寥寥数笔,却能将梅花 “傲霜斗雪” 的品格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他的《墨梅图》是传世代表作之一:画面中,几枝梅枝从左侧斜出,枝干遒劲有力,花瓣以淡墨点染,似有若无,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;背景不着一笔,仅在落款处题诗一首,诗画相映,意境悠远。这幅画没有刻意追求形似,却在神似上达到了极高的境界,正如清代画论家所说:“陈撰画梅,不重形而重神,观其画,如见梅之魂。”
除了梅花,陈撰的山水画也颇具特色。他的山水画师法倪瓒、黄公望等元代画家,以 “逸笔草草” 的手法表现山水的空灵与悠远。画面多为浅绛山水,色调清雅,构图简洁,很少有繁复的细节刻画,却能让人感受到 “咫尺千里” 的空间感。比如他的《秋山隐居图》,画面中远山如黛,近水含烟,一座茅屋隐于林间,一位文人拄杖立于桥边,寥寥数笔便营造出 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” 的隐居意境,这正是陈撰内心向往的生活状态。
此外,陈撰还擅长临摹古代名家作品。他临摹不追求 “一模一样”,而是注重捕捉原作的精神内核,再融入自己的风格。据说他曾临摹倪瓒的《容膝斋图》,不仅在构图、笔墨上与原作神似,更在画面中加入了自己对 “隐逸” 的理解,被当时的收藏家誉为 “仿倪而不泥倪,自有新意”。
陈撰与扬州八怪:共性与个性
作为 “扬州八怪” 的一员,陈撰与其他成员既有共性,又有鲜明的个性。从共性来看,他们都打破了清代中期 “四王” 画派垄断画坛的局面,反对 “墨守成规、追求形似” 的艺术主张,强调 “师法自然、抒发个性”,将文人画的 “写意” 精神推向了新的高度。同时,他们大多生活清贫,靠卖画、卖文谋生,却始终保持着文人的风骨,不向权贵低头,这一点在陈撰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—— 他拒绝 “博学鸿词科” 的征召,正是对 “不为权贵折腰” 的最好诠释。
而从个性来看,陈撰与其他 “八怪” 成员又有所不同。郑燮、李鱓等画家的作品多带有强烈的现实关怀,常借诗画针砭时弊;金农的作品则充满了奇崛古拙的趣味,个性极为鲜明。相比之下,陈撰的作品更显 “内敛”,他很少在作品中直接表达对现实的看法,而是将情感寄托于自然景物,通过梅、兰、山水等题材,传递出对精神自由的追求。这种 “内敛的风骨”,让他在 “扬州八怪” 中显得格外独特,也让他的作品更具 “耐读性”—— 初看淡雅,细品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厚底蕴。
此外,陈撰与 “扬州八怪” 其他成员的交往也十分密切。他曾与郑燮在康山草堂谈诗论画,郑燮曾在诗中提及 “陈生画梅如写诗,诗中有画画中诗”;他与金农也常有往来,金农曾为他的《墨梅图》题跋,称赞其 “画梅得扬无咎之神,非时人所能及”。这些交往不仅丰富了陈撰的艺术创作,也让他成为 “扬州八怪” 艺术群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。
余韵悠长:陈撰的后世回响
陈撰一生清贫,去世后留下的遗物寥寥,但其诗画作品却在后世不断流传,影响深远。在收藏领域,他的作品因其 “稀缺性” 和 “艺术价值”,成为海内外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追捧的对象。如今,北京故宫博物院、上海博物馆、南京博物院等机构都藏有他的书画精品,每一件都被视为 “国宝级” 文物。2018 年,他的一幅《墨梅图》在拍卖会上以数千万元成交,不仅刷新了他个人作品的拍卖纪录,也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位被 “低估” 的 “扬州八怪” 成员。
在艺术领域,陈撰的 “清逸画风” 对后世文人画产生了重要影响。近现代画家如黄宾虹、潘天寿等,都曾研究过陈撰的作品,黄宾虹曾评价他 “画梅重风骨,诗画融一体,为清代文人画之典范”。潘天寿则在自己的画论中提到,陈撰的山水画 “构图简洁而意境深远,为后世写意山水提供了借鉴”。
在学术领域,随着 “扬州八怪” 研究的不断深入,陈撰的生平与艺术也逐渐成为学者关注的焦点。近年来,有多部关于陈撰的学术专著和论文问世,学者们通过梳理史料、分析作品,不断填补着陈撰研究的 “空白”,让这位神秘的文人画家逐渐 “清晰” 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。
结语:追寻陈撰的精神印记
回望陈撰的一生,他没有显赫的官位,没有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,却用诗画勾勒出了一位传统文人最本真的模样 —— 淡泊名利、坚守自我、醉心艺术。在那个追求 “仕途经济” 的时代,他选择了一条 “小众” 的道路,用一生的时光证明:真正的艺术,不在于迎合世俗,而在于坚守内心的热爱;真正的风骨,不在于高声呐喊,而在于在清贫与漂泊中始终保持清醒与独立。
如今,我们再看陈撰的诗画,不仅能感受到清代中期江南文人的生活情趣,更能从中汲取精神力量。在这个快节奏、高压力的时代,陈撰的 “慢生活” 态度 —— 静下心来观察自然、沉下心来创作、守住本心不随波逐流,或许正是我们所需要的。
陈撰早已远去,但他的诗画、他的风骨,却如同一缕清风,穿越数百年的时光,依然能拂去我们心中的浮躁。或许,这就是他留给后世最好的礼物 —— 一份关于 “热爱” 与 “坚守” 的精神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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